陈久平岚县苦菜

妻子从早市上回来，气喘斗牛。抱回了一大包。我打开一看，全是苦菜。我问这得多少钱？她说一斤5块，买了十斤50元。早市上苦菜每斤5元。猪肉每斤0元。我很惊讶，这年代苦菜比猪肉贵了。她是用手机付的款。她让我看手机上是不是付对了。我看了手机就是50元。哈哈，这真是河东三十年，河西三十年，过去农民吃苦菜从来没有掏过钱，社会发达了，苦菜也占据了市场，成为贵货了。

小时候经常说得是：河曲保德州，十年九不收，男人走口外，女人挖苦菜。那年头是人们没有粮食吃，饿的不行，用地里的苦苣菜来填饱肚子。就是那种低标准，瓜菜代，糠菜半年粮的苦日子。当地还有一种挖苦菜的小曲子，唱得是：白脸脸不要让阳婆晒，白手手不要去挖苦菜。苦菜的根部会分泌一种白色的乳汁，当与空气接触以后，马上就会变黑，这种乳汁把手染成了黑颜色，洗也洗不了。所以农村的妇女们到了夏天，因为挖苦菜，手也经常是黑乎乎的，很粗糙。农家把苦菜挖回来，煮熟，切碎，沤在大瓷瓮中，过几天就酸酸的了，不苦了，在豆面汤中加入半碗酸苦菜，也觉得很好吃。上了中学，手里看得书也是《苦菜花》，作家冯德英写得《苦菜花》，我很爱读。那时候，碗里端着苦菜饭，手里棒着《苦菜花》，嘴里唱着《苦菜花儿开》，生产队里开大会，穷人把苦申。苦菜的苦，娟子的苦，歌声里的苦，诉苦的苦，到处是苦，苦不堪言。苦成为一种光荣，苦成为一种时尚，吃苦耐劳成为一种品德。一不怕苦，二不怕死，艰苦奋斗，排除万难，成为生活中的口号。不怕苦、不怕脏、不怕累，成为非常好的劳动态度。人生从小要吃苦，吃苦才能换得苦后甜。甜从那里来？只能是忆苦思甜。

过去田地里的苦菜很多，到处都能找到苦菜。我记得，有一年，家里喂了一口猪，猪已长大了，没有粮食喂，把榆树叶，杏树叶都喂完了，只好去挖苦菜。那猪也不怕苦，很爱吃苦菜。我每天出去也能挖几萝头苦菜，用苦菜也能把猪喂肥。猪吃上苦菜猪肉也是很香。那时候，苦菜不要钱，也没有人卖，苦菜不值钱。

上世纪九十年代，苦菜就有了出头之日了，大饭店的餐桌上有了它，宴会上也摆上了它，苦菜成了保健食品了。有些地方做成了苦菜罐头，摆上了超市的货架，装在了罐头瓶中，贴上了商标，登上了大雅之堂。那年我从京城回来，路过阳高，在饭店吃了一顿饭，还专门点了苦菜罐头。岚县粮食局也做开了苦菜罐头，包装精致，色泽漂亮，成为岚县商品中的突出现代菜，岚县没有水果罐头，也不会生产其它罐头，唯一有了苦菜罐头上市，填补了岚县不会生产罐头的空白。

进入新世纪以来，岚县苦菜价格一路上涨，从已经做好的新苦菜，到现在刚从田间挖回的生苦菜。早市基本成为了苦菜市场。有本地的经销商，也有外地来的经销商，用汽车拉来了放在早市上叫卖。萝卜贵了不洗泥。苦菜贵了也一样，连泥带土被人抢。什么植物也一样，一旦价格高昴了，就有人想办法用来赚钱，进行开发。苦菜也是一样，这几年卖苦菜成了致富门路，有人就想起了种苦菜，在塑料大棚里不种西红柿，一年四季种成了苦菜。我的一位邻居，过去种蘑菇有了点收入，前年种起了羊肚菌，去年就不种这些菌了，种开了苦菜。他更会卖，他是每天掰上叶片卖。温室中长的苦菜叶片多，叶片厚，掰上叶片一茬一茬的卖。苦菜是续根的，只要留下了根，它很快就会长出叶片来。我向他请教了种苦菜。他说这苦菜种子很小，未成熟就随风跑了，所以用种子很难种，他是向经销商们买的根子，一亩苦菜根也要好几千人民币，还不好买。智能社会，人们就是会研究发财，有人竟然会栽培苦菜。我见过种瓜点豆，种苦菜我还真的没有见过。

苦菜不仅进了高档饭堂，也进入了富贵人家，现代人的生活各有特长，有钱的富贵人不经意间就被三高（高血压、高血脂、高血糖）光顾上了，常吃苦菜的人可以预防这些慢性病，所以出现了一种反常，城市人是天天吃炒面（岚县炒面是用玉米、大豆、莜麦三种粮食炒熟，和在一起磨成的面，用小米稀饭拌起来吃，是一种粗粮食物。）和苦菜，不敢吃肉，农村人是一大包一大包猪肉往回买去解馋。苦菜还成为新时代送礼的时尚礼物，假如你想求人办事，或者借用权力之威，就想办法弄点上好的苦苣菜送到家里，这东西既不是钱也不是什么高贵物品，就是有人看见也是一包苦菜，你就可堂而皇之送入。城市里的人一般不会去挖这些野菜，自然见了高兴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，这种菜也就北方人喜欢吃，你要送给南方人，人家不懂如何吃，自然就不会欢迎。所以也要因人而别，不能一概而论。

岚县苦菜，也就是一种田间杂草，长期在田间生长的一种菊科植物。这种野生的植物既可以有性繁殖，也可以无性繁殖。每年春天，它会早早从地里露出头来，在太阳照射下茁壮生长，长到叶片五六寸长时，人们就可以挖了，这种嫩苦菜才好吃。如果等到苦菜出了苔，就不能吃了，出了苔的苦菜就开花结籽了，这时候也就没有人挖苦菜了。在年年耕种的农田里生长的肥壮，有白白的根系，很漂亮。在长期荒芜的田间生长的苦菜瘦弱矮小，挖起来的根上也是毛根太多，整理起来也费功夫，人们不喜欢。把田间的苦菜挖起来，抖尽根上的土，带回家中，进行严格的挑选。把挑选出来的菜经过清水认真洗净，放入开水锅中煮熟，然后捞出来再在清水中洗净，用刀切碎，再在清水中洗净，就可以根据各人的口味用调料调制的食用了。把吃不完的苦菜可以分装在塑料袋里，放在冰箱中保存，什么时候想吃可以随时取出来食用。

这种5元一斤的时尚佳肴，也是有季节性的，一开始很贵，过几天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不值钱了，老苦菜就没有人爱吃了，叶片也煮不烂了，根系也空心了，毛根也多了，没有那种嫩的感觉了，人们就不稀罕了，价格也就下来了。到了立夏过后苦菜市场也就萎缩了，光顾的人也就很少了。随着中耕除草的进程加快，大田中也就挖不出苦菜来了，只是莜麦地里会有苦菜旺盛起来，这就是秋苦菜了。秋苦菜长的很茂盛，但各种时令鲜菜正在忙碌上市，人们也就不喜欢苦菜了。

现在农田中都用上了除草剂，这种化学除草剂毒性很强，一旦要是喷了化学除草剂的苦菜就不能吃了，吃上对人身体会有影响，更可怕的是会中毒。所以夏天买苦菜就要多加注意了。农田中长期喷洒除草剂可能以后就要吃不到苦菜了，因为化学除划剂可能会使苦菜彻底消灭，也许其它野菜也会遭到灭绝，人们喜欢的这些野菜逐渐也就少了。不过以后的年轻人也就不会把这些野菜当饭了。苦菜也就没人思念了。

陈久平：岚县冬小麦

回望岚县，那桩没有结果的陈年冤案